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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胀诱惑顺水鱼财经

核心摘要: 专栏·迟宇宙 董事长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残忍的意象。他是一套制服,一套财富权力编织的制服。他在制服中逍遥自在,若即若离,而我只能在五号楼下的超市门口,看被他制服的女人,如何在“夏洛的网”中自由徜徉。 夏天就这么缓慢地来到了甘露园。没有了燃煤取暖,风变疾了,雾霾也就慢慢变淡了。整个甘露园光线明亮,绚丽灿烂,充满了告别的忧伤。 忧伤的时候,我就在五号楼下的超市门口喝酒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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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栏·迟宇宙

董事长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残忍的意象。他是一套制服,一套财富权力编织的制服。他在制服中逍遥自在,若即若离,而我只能在五号楼下的超市门口,看被他制服的女人,如何在“夏洛的网”中自由徜徉。

夏天就这么缓慢地来到了甘露园。没有了燃煤取暖,风变疾了,雾霾也就慢慢变淡了。整个甘露园光线明亮,绚丽灿烂,充满了告别的忧伤。

忧伤的时候,我就在五号楼下的超市门口喝酒,看超市老板的两条老狗,慵懒地晒着太阳。

“嗨,豆豆,你爹呢?”

“这儿呢!”

老牛笑呵呵地从超市里踱出来,在塑料椅上坐下,瞪着一双警察的眼睛,跟我闲扯甘露园的家长里短。

跟老牛闲扯的时候,我偶尔会走神儿。我会想象老牛身穿警服的样子。他一定很威严,有时候也很凶暴。可是到他遇到老板娘的那一刻,他竟柔软了。

我也会想起我在广州的一位旧同事。他毕生的梦想就是娶一位穿制服的姑娘。“我就喜欢制服诱惑。”他说。

他跟女警察、女法官、工商局和' 税务所女公务员谈过恋爱,可是人家都看不上一位满嘴新闻理想却四处漂泊的调查记者。他后来降低了要求,跟女医生、女护士、空姐、女保安谈恋爱,也没有成功。

他最终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。他在云南老家,在父母居住的小区里,娶了一位前台。那个姑娘穿着物业公司配发的制服,靓丽夺目。她有时候也会跟未来公婆在大堂聊天儿,直到有一天我的那位同事发现了她。

我不太理解“制服诱惑”。我所了解的这四个字,来自色情网站。作为一个寂寞无聊的单身男子,“制服诱惑”充满了想象空间。

我在东郊的房子装修进度正常,这意味着我搬离的日子越来越近。缓慢的忧伤在每个初夏的夜色里会突然发酵,唯有啤酒在身体里的游荡方可压制。大部分时间,我会在超市门口喝酒,有时候也会去附近的驴肉火烧店,呼朋引伴,把他们的啤酒喝光。

马宏和王小枪说,有一次我喝多了,抱着店门口那根水泥电线杆哇哇大哭:“这儿再也不是我的地盘了,再也不是了……”

我曾因为一次醉酒,与绕路的出租车司机发生了冲突。冲突的结果是,我在高碑店派出所的塑料凳上睡了一夜。早上醒来时,浑身肌肉酸疼。我看到一张' target='_blank' >张冰冷的警察的脸,每张脸都带着老牛那样的神情,使我恐惧、心悸。我从此以后,决心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。

说起警察,甘露园里每天都会看到三两个警察。起初我以为他们住在甘露园,后来才发现,他们出现在甘露园,只是因为甘露园的中心广场比较宽阔,适合停下警车。他们并不知道,超市老板老牛是他们的旧日同行。不过,倘使他们见了面,冰冷的目光稍一对接,一定会兴奋地发现同类。

小区门口也有一些穿制服的,是物业公司的保安。每当警察出现的时候,他们会敬礼,谄媚地上前闲聊两句。他们虽然也穿制服,但他们知道自己制服的成色。

有一次喝酒的时候,老牛跟我说起了甘露园多年前发生的另一桩命案。

当初有一户人家装修,违反了物业公司的规定,还肆无忌惮地扰民。物业公司就派保安前去制止。他们发生了冲突,确切地说是大打出手。结果两个保安被打伤,一个装修工人被打死了。

“他妈的,这都什么事儿啊!”老牛尖叫一声,“被打死的那个工人,跟被打伤的一个保安,是同村的,一起来的北京。”

这事的确充满了离奇和荒诞。从那之后,我一直在想,到底是什么力量的驱动,可以使一个人打死一起长大的同乡。当我想起我广州那位同事的时候,我明白了。

“制服诱惑。”

当他们没有制服的时候,他们就是幼时的玩伴,一起长大的发小,共同命运的农民工。可是,当另一个人穿上保安的制服后,每天在小区门口颐指气使时,他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施暴的权力。他当然不会对业主施暴,一个投诉电话就会让他失去制服。他会对小摊贩、乞丐、农民工和快递员施暴。他刁难他们,羞辱他们。他们不是他的同乡,不是他的同类。他们是一群没穿上制服的人。

我记得有一次,我出长差回来,蓬头垢面,穿一双破运动鞋,一身脏兮兮的衣服。走到小区门口,一位保安跳出来,凶巴巴地盘问:“干什么的!”

“嗯?”

“干什么的!”

我掏出了业主证。

他的凶脸立刻变成了笑脸。

立正,敬礼。

“你好!”

倘使出现是的一个流浪汉,他得到的会是什么?

在甘露园,最好的制服是财富。这里的一切,都散发着财富的味道。

在七号楼住着一个独自带孩子的女人。我们都叫她“歪歪妈”。她女儿名叫“歪歪”,我们都很奇怪,她为什么给孩子起了这么一个五雷轰顶的名字。

她每天都在“甘露园妈妈群”里炫富,晒她的' target='_blank' >路易威登、爱马仕和' target='_blank' >香奈儿,有时候也会炫耀她的' 玛莎拉蒂。那些妈妈们羡慕她、嫉妒她、恨她。她们很快发现她是一个“二奶”,孩子是私生子,父亲是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。她们开始在“甘露园妈妈群”里含沙射影、指桑骂槐。伴着《小苹果》跳舞的大妈们,将消息散播到了整个甘露园社区,散播到了整个朝阳区、整个北京城。

有一天,歪歪妈默默地退群了。她搬离了甘露园。人们开始怀念她。她们想起她是一个热心的好人,一个善良的女人。她曾义务帮助她们采购有机食品,照顾她们的孩子,教她们练瑜伽,为孩子们画画……

“她真是一个好女人。”她们说。

“被你们赶走了。”我插嘴。

她们沉默了。

拥有伤害权的制服令人恐惧,没有伤害权的制服惹人妒忌。

既然说起歪歪妈,我就不妨多说几句。我在五号楼下的超市门口见过歪歪妈几次,年轻、漂亮、雍容,有着知性美女的气质,以前是那家上市公司董事长的秘书。她大学读的是中文系,有着出色的审美能力。她的审美绑架了她,使她深陷于董事长编织的爱情蛛网当中。她被紧紧缠绕,最终沉湎在“夏洛的网”中。

喝酒的时候,我曾跟她闲扯过几句。她告诉我,她正在读一本叫《巴别塔之犬》的书。“一个哀伤的故事。”我说,“关于沟通、误读和……”

她轻声背起了那段引自《圣经》的引言:

“那时,下人的口音言语,都是一样。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,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,就住在那里。他们彼此商量说:‘来吧,我们要做砖,把砖烧透了。’他们就拿砖当石头,又拿石漆当灰泥。他们说:‘来吧,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,塔顶通天,为了传扬我们的名,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。’耶和华降临,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。

“耶和华说:‘看呢,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,都是一样的语言,如今既做起这样事来,以后他们所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。我们下去,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,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。’于是,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,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。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,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,所以那城名叫巴别。”

她的神情令人着迷。优雅而略带忧伤的女人总是令人着迷的。我想,甘露园的男人们一定恨死了她的男人,那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,否则也不会有好几个男人给自己家的狗起名叫“董事长”。

说起来很离谱儿,歪歪妈起初对董事长充满了戒备。她知道董事长是著名的“花心大少”,有着“不幸的婚姻”。他喜欢对漂亮的女下属倾诉,偶尔通过醉酒来获取怜悯。她了解他勾引女人的一切手段。她的前任,一位被抛弃的董事长秘书,曾经到公司大闹过一场。很多媒体都报道过这桩绯闻,然而时间从容地洗涤了它。

董事长在资本市场上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。在他从事的“文化产业”中,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佬,做商业的好手,玩资本的狐狸。他总是风度翩翩,带着中年成功男子优雅的、动人心魄的气场。整个公司都尊敬他,整个行业都尊敬他,就连狗都尊敬他。当然,女人们更尊敬他。

歪歪妈沦陷的那天,是个雨夜。她从办公室走出来,没带伞,沿着写字楼的房檐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。路边是闪电和雷鸣,有时候会照亮荒芜的巷子,以及巷子中狰狞的面孔。

一辆车在颠簸中驶来。董事长从车中下来,拥着她的肩膀上车。那个夜晚于是就变成了甘露园凉爽宜人的夜晚。董事长在他那两百五十多平方米的复式豪宅里占有了歪歪妈,并且制造了歪歪。如果你见过歪歪妈,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,你一定会想到,那个夜晚的歪歪妈,是一种怎样的销魂。

每次与歪歪妈偶遇之后,我都会在啤酒、音乐和想象里奔走。董事长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残忍的意象。他是一套制服,财富权力编织的制服。他在制服中逍遥自在,若即若离,而我只能在风口,在五号楼下的超市门口,看被他制服的女人,如何在“夏洛的网”中自由徜徉。

时间走得越来越快,搬离甘露园的日子越来越近。在我搬离前不久,我最后一次见到了歪歪妈。她脸色苍白,左脸颊上有块淤青,额头上有一个小包。她戴着墨镜,但墨镜掩盖不了她的伤情。
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我有些体贴过分。

“没什么。”

“他打你了?”

“没有。”

我默默地喝酒。她默默地坐在那里。然后,起身,离开。

超市老板老牛坐到了她的位置上。

“她被大奶打了。”他说,“一个可怜的女人。”

“嗯?”老牛的讲述使我有些受宠若惊。

“他男人前两天跑过来跟她会面,结果大奶跟过来了,抓了个现行。”

“抓这个有意思吗?”

“听说在闹离婚,抓现行就为了财产分割。”

“哦。你怎么知道的?”

老牛诡异地笑了笑。“甘露园里,还有我不知道的吗?”

歪歪爸的那家公司不久之后发布了公告。大股东和董事长都变更成了歪歪爸的前妻,歪歪爸从公司的董事会和管理层中消失了。

老牛告诉我,他也从歪歪妈的生活中消失了。他在歪歪妈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伤疤,也在“甘露园妈妈群”中留下了一道阴影。一套制服抹掉了他。

歪歪妈正是在那之后不久搬离了甘露园。她走后不久,有一天我在大堂里被人喊住。

“有您的快递。”前台的小姑娘说。

我回到家,打开快递。是几张照片,照片中的姑娘年轻漂亮。是歪歪妈年轻时的照片。

她身着警服,英姿飒爽。

傍晚的阳光在五号楼下闪闪发光,上面没有留下一丝污渍迹。

“你信吗?”老牛说,“歪歪妈一个学中文的,竟然干过警察。”

“哦。”我假装自己一无所知。

“听说干的是交警,歪歪爸开车在一个路口见到了,就迷上了,高薪挖到了自己公司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歪歪爸每年给她两百万呢!”

“哦。”

“两百万!”他喃喃自语,“我怎么会看不出来?”

甘露园的漂亮女人越来越少,剩下的都是伴着《小苹果》跳广场舞的大妈。

太没意思了。

漂亮女人都搬走后,甘露园就会沦落成天通苑和石佛营。那里除了广场舞,什么故事都没有。那里就是沉沉的死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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